白癜风必须治疗吗 http://pf.39.net/bdfyy/栀子枇杷(节选)
作者:*晨旭
(此小说获四川大学主办的第六届四川高校创作人才三等奖)
两家人按风俗订在七月初一为李长脚儿办酒,请了邹家场最有名的乡厨子赖肘子掌勺。本生产队八桌、李嫂子娘家六桌、本家四桌、老先人娘家一桌、幺女婆家和周娃儿一家人一桌、吴家四桌、三户干亲家加起来又是两桌……算来算去,长女子在赖肘子那儿订下了二十五桌。约定俗成,剩起不好看!哪怕紧张点,桌数不够都不怕。初一那天清早,吴大娘、吴二娘两妯娌和李家本家的三四位妯娌六点过就去李长脚儿那边帮忙了。摆桌子、数独凳、搭凉棚、分拣瓜子花生糖……再看赖厨子的队伍:大小蒸笼上阵,东西南北开刀;大缸子舀水,澡盆子淘菜;两样烧白堆着小山,四鼎炉子烧成字库……李嫂子和幺女更是前后张罗,忙得脚都来不及沾地。李长脚儿不干重活,缓缓拿出茶杯子点数,挨着盛些茶叶子。九点过后,陆陆续续就有好多亲戚上门来了。李嫂子娘家的四舅子骑个只有半边反光镜的烂摩托进来,后面的四舅母子抱着奶娃儿;老先人娘家的两个表姐夫,清早七点就同约出门,两个老头硬走了十二里路;本家的李驼背开个二手面包车,装货似的挤了三个家孙和四个外孙,一下车一群娃娃争先恐后地喊“长脚爷”……这二十五桌可是不好摆下。楼房一楼,卖零食的堂屋安两桌,隔壁空屋子安两桌;院坝里,横三纵三摆九桌,可李长脚说栀子花旁边那一桌必须撤了;茶堂子里摆四桌,借了三家人的风扇摆起;剩下的都是顺着漕沟的沟边摆。他们家上大路的引路还是有些宽,但肯定不能摆桌子,一来亲戚停车,二来赖肘子就在引路的一侧生了灶。六月二十九,吴二娘就把杰娃儿接过来了,等着吃酒碗。这天十一点刚过,吴老二便带着杰娃儿过来了。吴家的几房人都来了,李家的本家基本也都到了。邓老大一家也在半钟头前到了,邓栀一到,看到外公外婆李三轮夫妇,就把“正宗”的爷邓老大丢了。李长脚儿寡居的隔房婶娘也从林盘里出来了,只见她白发稀疏,清癯如柴,身体真和她拄的干棍一样。她不爱说话,也不爱寒暄,坐在栀子花的一旁,好像从未老去。她始终对来往的人微笑,这是李家的老者对大家表示欢迎吧。临中午放了炮,大家都跃跃欲试了。先上的是干盘子:牛肉片、卤鸡爪、凉拌耳朵、腌拱嘴、甜皮鸭。陆陆续续又上了白果炖鸡、三鲜汤、莴笋烧兔、笋子烧牛杂、豆瓣鱼、甜烧白、咸烧白、香碗。赖肘子的拿手菜青椒肘子也来了,紧接着是甜椒炒肉、二荆条回锅……一时间,场子里人声鼎沸,大家说说笑笑,一桌比一桌香。李嫂子和长女子拿着酒杯代表全家挨桌敬酒,说的也是大家倒背如流的话:“你们慢慢吃哦,没有照顾巴适的地方要原谅哈,菜都没得啥子,你们不要讲礼哈!”每桌也总会有“颤翎子”率先回答主家的话,喊完称呼都是雷同的:“哟喂,笑人的很,这么多菜还说没得菜!”李家的老婶娘和李长脚儿坐在一起吃,只有她是不送礼的。好多同桌的年轻人给李老婶娘夹菜,诸如“幺婆婆,你吃个这个肘子皮皮嘛,软和”、“老先人尝一下这个鸡肉,不辣,你咬得动”等。等到酸汤上了,筵席进入尾声了,邓栀就在隔壁桌朝秦杰笑。吃完席,大家都邀邀约约打起了牌。三个人没去:龚三婶还在桌子上用塑料口袋装剩下的干盘子、*鸭子趁赖肘子那帮人吃饭与他们阔论卤制技术、李家的老婶娘还是规规矩矩坐在栀子花底下。老婶娘用围裙擦了擦眼睛,看着一坝子李家的子孙笑。秦杰见吴老二也说笑去了,寻思着找邓栀耍。可是李三轮带着邓栀朝栀子花那边走,他只好在这边等着。李三轮他们过去了,他们和老婶娘的房数其实还隔得还比李长脚儿近些。“婶婶,最近身体怎么样?”李三轮身子前倾,凑近老婶娘。“可以,可以……”老婶娘声音有点沙,她虽然已近百岁,但五官还很正,年轻的时候肯定是百里挑一的人物。“栀栀,乖,你过来喊一声‘祖祖’嘛!”李三轮把栀栀拉到老婶娘面前,“婶婶,这是我的外孙……”李三轮注视着婶娘,他想留心婶娘接下来的每一个眼神。“祖祖!”邓栀学着外公,身子微微一倾。“哦,好大了。”老婶娘边说,边抚着这个漂亮姑娘。地上残落的栀子花瓣、那些枯败的绿叶,温情地,似乎也回首。仿佛那些今晨盛开的,是她们生命的绽放。“这女子长得好,名字也好……”老婶娘的声音还是沙的,眼神里却总是润的。李家如今子孙满堂了,老婶娘就算没得子嗣、男人早死,或许她还是想的过去。李长脚儿喊李三轮搭把手,说是要把挡路几辆摩托车挪一挪,周娃儿要开他的汽车出去,送他的幺女去读县城的培训班。老婶娘看邓栀,越看越欢喜,她真为李三轮高兴:三轮辛苦半辈子,穷了半辈子,也不枉自嘛!老人给小娃娃打发一两张票子,这当然是九十多的老婶娘熟悉的本地风俗。见没人注意,老婶娘悄悄朝邓栀的口袋里塞两张票子。“祖祖!祖祖!我不要……”邓栀想去抓老婶娘的手。“嘘……”老婶娘的眼睛更润了,“不是什么大钱,你不要闹,一会大家看到了,要笑祖祖。这里娃娃多,晓得我只给你,就不得了了……”老婶娘虽然眼睛润着,不过脸上的笑容一丝也没有减。过了会,可能大家都没注意,老婶娘一个人回老林盘里去了。秦杰喊邓栀一起耍。那天人多,大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寒暄和打牌上了,小娃娃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杰哥哥,我们去偷长外爷最大的几朵栀子花,偷了我们就去沟边上耍!”邓栀率先出了主意,秦杰当然乐于服从。两个娃娃偷了平时李长脚儿最舍不得摘的、树梢的大朵栀子,一前一后,跑过预制板小桥,坐在漕沟边上的洗衣台上。这几朵栀子还连着枝丫,她们是雪白的,开得那样盛。近处的稻田里,水浅了许多,谷子正在加班加点地生长着。邓栀拿起一朵栀子,轻轻插在自己的发间。“好看不?杰哥哥。”邓栀鼓起眼睛,朝杰娃儿微微一瞧。“哈哈哈……”他们都笑了。秦杰顺手在田边摘来红苕藤蔓,他把茎儿一截一截地折断,但是一侧的薄皮是连着的。“来,我给你再戴个耳环嘛栀栀!”邓栀只是笑着,把头凑过去。秦杰为她戴好,夏日的风也徐徐地吹过,撩动绿色耳环的时候,邓栀像栀子花一样美得每一分都是纯朴。他觉得邓栀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玩伴,就像表爷爷的栀子花,总守望着枇杷树。每一个季节,每一个日子,他们都是这乡间最惹人爱怜的。那天下午,每一分钟秦杰都很珍惜。他知道,七月初三是她奶奶是生辰,明天他爸爸就要接他回家了。邓栀回家就哭了。她想起李老婶娘给她的两张票子,她看了看,一张皱巴巴的拾元、一张补过纸胶的伍元。
(*晨旭供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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